認識她的人,基本不知道她做過的那件事,甚至包括她的大部分親朋好友。她在任何人面前絕口不提此事,有知情者欲散佈,她必一律制止。更多知道那件事的人,則根本不知道她姓什名誰,因此,知道是她做的那件事的人微乎其微。她總是拒絕採訪,實在推脫不了,不透露她的姓名是先決條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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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今,我們只知道她出身書香門第,父親是位畫家。1966年「文革」開始前後,27歲的她尚無正式工作,除了跟父親學畫兼做助手,還跟一位老師學鋼琴。這種有些隔世的生活狀態,大約表明她生活環境的安逸和閒適。由於她的鋼琴老師曾與傅雷的兒子傅聰同窗,使她有意無意地關注到敬佩已久的著名翻譯家傅雷。她讀過傅雷翻譯的《約翰·克利斯朵夫》等不少譯著。正是由於這關注,改變了她的命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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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6年9月,「文革」開始不久,備受凌辱的傅雷夫婦憤然棄世。身背右派、反動權威及其家屬的罪名,這對夫婦死後竟不准留骨灰。這個消息,讓她的心情沉重而複雜。她又探聽到傅雷的兩個兒子,此時,一個在英國不能回來,一個在北京被打入「牛棚」,其他親戚也多受觸及無法出面。於是,她決定要出面保護這對夫婦的骨灰,便冒充傅雷的乾女兒到了火葬場,用她的真誠說服了工作人員,將傅雷夫婦的骨灰帶回家暫時保存,之後又與傅雷的一位親戚將骨灰安置在公墓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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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但保存下傅雷夫婦的骨灰,還給周恩來總理去信,向中央反映傅雷夫婦蒙冤之事。信,未出上海,而是落入造反派之手。造反派為此興師動眾,大肆追查,最終查出是她所為,便以「現行反革命」的罪名將她拘押。然而,審訊一通終於未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材料,只得將她釋放。不過這件事讓她的身份變得不清不楚,給她的生活蒙上了驅不散的陰影。直至1979年,傅雷平反,她才真正擺脫了身上的精神枷鎖。後來,傅聰回國,幾經周折打聽到她的住處,托親友向她表達謝意,她卻平淡地回答:「何必說謝!何足道謝!」她曾對採訪者說:「我的心是透明的,容不得半粒沙子」。「我不願人們知道我的姓名,是我在傅雷這件事上的一貫宗旨。」她是言行一致的,因此,對於她的過去人們知之甚少;對於她的現狀,也只知道她年逾古稀,獨自居住在上海遠郊,生活平淡而平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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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1966年至1979年十餘年間,她走過怎樣的心路歷程,她如今的生活現狀與她近半世紀前的選擇有多大關係,她自己似乎從來不曾提過。在那個人人自危的年代,連傅雷的親屬都不敢出面取回逝者的骨灰,為之鳴冤更是連念頭都不敢產生。而她這位與之無親無故的柔弱的女子卻挺身而出。後果如何,她是否想過,人們只能猜測。當初,她27歲尚未踏入社會,加之單純的生活狀態,使她對現實的險惡幾乎一無所知。文學藝術又給了她單純善良的品質,於是,她義無反顧地作出了那個抉擇,將自己置於險惡之中。但她沒有抱怨,也沒有自以為是恩,而是一直固守自己單純善良的信念,幾十年沒有放棄沒有改變沒有讓它惹上塵埃。這便不由得不讓人肅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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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子說:上善若水。她即若水:潤物而不爭,溫柔而不屈,純粹而不變。無須說感恩,無須說淡泊,相信不論今人後人,說起她,都會感到一種溫暖慢慢地瀰漫全身,浸透心骨,歷久彌新。這一切源自她身上散發出的對生命的敬畏和悲憫,源自她生命中所擁有的勇氣和人性的高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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